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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遂公盨與大禹治水傳說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李學勤
   最近(按:2002年)有一件新出現的青銅器,由於其銘文記載著大禹治水的傳說事跡,受到國內外學者的廣泛注意。這件器物,就是現為保利藝術博物館收藏的遂公盨。
   盨是用來盛黍稷的禮器,從簋變化而來,西周中期偏晚的時候開始流行。遂公盨呈圓角的長方形,失蓋,器口沿下飾鳥紋,腹飾瓦紋,小耳上有獸首,原來應有垂環,圈足中間有桃形缺口。這種形制,在盨的序列中是較早的。再看鳥紋的特點,可確定這件盨屬於西周中期後段,即周孝王、夷王前後。
   遂公盨不是考古發掘中發現的,傳聞得自河南窖藏,未必可信。但由未去鏽前狀態觀察,肯定出土不久。土鏽上有明顯席痕,且包到口邊上,看來在地下時已經與蓋分離了。
   銘文在盨的內底,共有10行,98字。前9行都是每行10字,末一行隻有8字,故將字距適當拉開。或以為在第一字下還有一字,細看原器,實系鑄造時的凹痕。全銘書法秀美,整齊勻稱,保存情況也很好,隻在第四、五行下端,範鑄時有一些問題,造成缺損扭曲,以致第五行末一字難於辨識。
   下面銘文的釋讀,盡量用通用的文字:
       天命禹敷土,随山浚川,
       迺差地設征,降民監德,
       迺自作配鄕(享)民,成父毋。
       生我王作臣,厥沫(貴)唯德,民好明德,
       寡(願)在天下。用厥邵(紹)好,益干(?)
       懿德,康亡不懋。孝友,訏明)
       經齊,好祀無[贝鬼](廢)。
       心好德,婚 媾亦唯協。天厘用考,
       神復用祓禄,永御于寧。遂公曰:
       民唯克用兹德,亡誨(悔)。
   銘中有幾個字,研究的學者有不同意見,如“差”、“地”、“寡”、“御”等。對於這樣古奧的銘文來說,看法有異是正常的。
   關系較大的,是“遂公”的“遂”字。這個字原作從“●”從“火”,我認為當依吳大澂等人之說,是“燧”的異文,讀為遂國的“遂”。遂國在今山東寧陽西北,傳為虞舜之後,春秋魯莊公十三年(公元前681年)被齊所滅。作盨者是西周時的遂君。
   遂公盨的銘文和常見的西周青銅器銘文很不一樣,既沒有開頭的歷日,也沒有末尾的套話,因此乍看起來似乎不是全篇。其實盨銘首尾一貫,別成一格,有非常重要的研究價值。最突出的一點是與《詩》、《書》等傳世文獻有密切的聯系,銘文前面講禹的一段,尤其是如此。
  盨銘“天命禹敷土,隨山浚川,迺差地設征”,可以對照《尚書》中的《禹貢》:“禹敷土,隨山刊木,奠高山大川。”還有《尚書序》:“禹別九州,隨山浚川,任土作貢。”大家知道,《禹貢》這篇文字,近世學者多以為很晚,《書序》更是被人懷疑。現在証明,其文句與銘文符同,特別是“隨山浚川”全同於《書序》,實在是令人驚異。
   這些文字還應參看《尚書·益稷》:“禹曰:洪水滔天,浩浩懷山襄陵,下民昏墊。予乘四載,隨山刊木。……予決九川,距四海﹔浚畎澮,距川。”還有《詩·長發》:“洪水芒芒,禹敷下土方。”所用詞語,都互相類似。
   “隨山”的“隨”,意思是“行”,見《廣雅·釋詁》﹔“浚川”就是疏導河流﹔“差地設征”,“征”即貢賦,同於“任土作貢”。銘文禹的傳說,與《詩》、《書》是一致的。
   過去著錄的古文字材料,有關禹的很少,只有秦公簋提到“禹跡”,叔夷镈、鐘述及成湯伐夏,“咸有九州,處禹之堵(都)”。至於治水的事跡,乃是第一次發現。秦公簋等都屬春秋,遂公盨則早到西周,成為大禹治水傳說最早的文物例証,這對於中國古代歷史文化的研究有很大的意義。
   (原載《中國社會科學院院報》2003年1月23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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